——那个人要消失了。
即使脑海中这样的想法几乎快要满溢而出,少年依旧没有停止手上的工作。……不如说,如果不这样强迫自己专心的话,肯定会在理智断线的瞬间爆发般地哭出来吧。
男人交他描绘的,是总面积近100平方米的大魔法阵,况且每一个微小细节的复杂程度都远远超出了男人让少年之前见识过的所有例子。况且材料……活活用去了六十三人份的鲜血,再毫无顾忌的以秘术融合上了100升左右的魔导水银,如此巨大庄严的“降灵仪式”,在少年并不算短的人生中尚属首次。
然而少年没有对这项对两个人来说显然多得要命的工作产生丝毫的怨言。照着魔法阵的图纸将液体一分不差的复制到地上,这项工作已经持续了近两天一夜了。可少年一点不感觉累,毫无疑问是被另一股信念支配着身体才撑到如今的。
严格来说这不是少年概念中的降灵仪式。
所谓降灵,无论对象是低等级的孤魂野鬼还是高等级的英雄神灵,其本质都是“将不属于此处的存在招致此处”这一过程。而即将发生的仪式,并非“召唤”而是“固定”。值此一役,男人将化作高位世界的齿轮,“真源”——狄拉克计算机的一条代码。从此此世间再无这男人的一丝一毫痕迹。然而正相反,世界本身将会朝着那个男人的愿望所转动……男人所告诉少年的只有这些
——与那个人,在初次见面时所做的约定,那个“计划”……其重要的一步,便是这个男人的牺牲。
——可是,不想让他走。身体,知识,力量,存在意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人赐予我的。
无法离开他。绝对性的不可能。不然我就不会悲伤如此。
然而,不接受没有男人的世界就是在否定自己从“出生”以来的一切努力……少年心中巨大的矛盾冲突终于让其手中的工作停了下来,之后便是极力压抑的呜咽声。
“怎么了?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感到悲伤了么,柯尔瓦斯?”
浅黑色皮肤的男人发现了少年的异样,走了过来。
“哎呀哎呀,为这种事情开始犹豫的你真不像你啊,我们从相遇到现在也不过70年吧?可从没见过你的感情有这么强烈过……”
语毕,男人将少年的头揽进怀里。少年无法看清男人的表情。
“你总该明白吧?那便是约定的一环明明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又让我失望了一次呐,柯尔瓦斯。”
“可是,可是,米歇尔大人您……”
“好了好了,剩下的工作就由我来做完,你就在那里暂且歇息吧。”
(好想阻止他……但是…………但是…………这不是我自己的请求吗…………都到这时了才反悔,太差劲了啊我……)
朦胧中,少年记起了那一天的景象。
————“回答我,你所求之物是什么?”
————“……很好,那么跟我走吧,去带你找那个人复仇……向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幕后元凶复仇。”
(米歇尔大人……)
不断地,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咬碎一样重复着。
“柯尔瓦斯,把那几块石头给我。”
仪式的准备工作已结束,心情业已平复,现在正是与过去的自己诀别之时。
“嗯。”
捧起数块翠玉的少年的眼睛中充满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决意。大概,站在绞刑架上前的革命者看着底下的人民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吧。
“我不会避开视线的,我要亲眼……看着您到最后。”
“好……谢谢你,柯尔瓦斯——我最棒的作品。那么,再见咯。”
在逆光下,男人的笑是那么的闪耀。——无论今后几十几百年,这份笑容也会深深的印在少年的脑海中吧。
数块翠玉正位。
圣歌奏响。
男人脚下的法阵,正散发出无法想象的耀眼光芒。
汇聚而来的魔力有如巨浪,将完全非现实的光景具现出来。
仿佛天地也被这言语所惊吓到了一番,他脚下的山不停地颤动,黑压压的乌云也在男人的头上聚集了起来。
闪电的密网里,男人忘情的伸开双手,颂着最后的歌谣。
轰隆隆~~~噼啪!!!!
一颗银色的“流星”仿佛受召唤一般的向下直冲而来。
在这奇异的光景中,少年并未看见男人的嘴角——虽然只有一瞬间——弯成了嘲笑一般的弧度。
“DiessobetenAbhorth……!”
能将人鼓膜震破的巨响散去后,男人与魔法阵如同被抹去了一般毫无踪影。
而眼睛大张着,任凭眼泪空自留下的少年履行了他的承诺,一秒不差地见证了整场仪式。
与此同时,更强烈的决心充斥着少年的身体,将之前的迷茫和犹豫一扫而空。
“等着我……一定……会再会的吧。”
自山坡上俯视这被夕阳染红的世界,少年沉默地,握紧了背上的剑——少年与其相伴的漫长岁月中,亦父亦师的米歇尔送他的仅仅数件礼物之一。那一眼望去就远非凡人工匠所能打造的利器,此刻正静静安睡在少年的背后。
大踏步的走下山。
值得自己停下脚步的事情,已经消失殆尽。
剩下的,只有一步一步得,将自己在梦中无数次推演的计划,实现。
“首先感到的是荣光,所求之物是永劫不变之胜利”
——————————(视角转换)——————————————————
那是,我还拥有记忆的最初的梦境吧。
察觉到自己处于纯黑的空间之中。
眼睛所见到的一切都被涂上了如墨汁般的纯黑,使人不仅有一种连时间都停止流动的错觉,又给人一种好似球壳般有限无界的封闭印象。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提醒着自己还保有意识这件事,
突然,眼前实体化的景象——那似乎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一个形状类似鸡蛋,约有一人来大的光球,正被数条粗大的铁链紧紧地凭空固定在空中,散发的微弱光芒使我能大致看清自己的身体。
“什么,这是…………”
凭空出现的,如同具有抽象艺术美感的雕塑一般的东西。
靠近一看,那似乎能在铁链的周围看到被压迫的血管,就如红色的小蛇般伏在光球上。
——等等,血管?
下一瞬间,光球改变了形状——如同人类幼子的胚胎一样的腰果型。
那个胚胎如同被自己所处的场景所惊到了一样,正拼命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要摆脱被束缚住的情况。但是毫无用处,铁链们反而越缠越紧,几道勒痕开始清晰的浮现出来,使我想到了食肉植物的触须。
“太……过分了吧……”
尽管那时我还只是个小孩子,但感觉到那似乎是有生命之物的时候,无由来的同情和怨恨和恐惧还是一起涌上了心头。
“■■■■■■■■■■————”
从大概是嘴的地方露出的血洞,似乎在痛苦着的嘶吼着什么。也对啊,遭受这样难以想象的剧烈疼痛,没有人不会这样的惨叫吧。
我不禁让手抓住紧缚的铁链,尽自己的全力将铁链向那个胚胎的外侧使劲拽——但是,铁链丝毫未动。犹如在嘲笑我小孩的无力一般,它反而更用力的将我自己向那胚胎拉去。
“谢谢你……”
“…………诶?”
听到了意外之外的声音,我不禁把眼睛转向胚胎头部的方向。
“呜啊……………………”
胚胎再次变换形状,变成了人的形状。
身体已被好几道锁链勒的鲜血横流的少女,眼睛虽然被披散的头发遮住,但从那未被挡住的脸部看去,还是拥有令人惊叹的美丽。
但,我惊异的并非这点。
从那个变成少女的一瞬间,铁链的力道突然松弛了下来——!
“————”
——趁这个机会,拼命将它拉离这家伙的身体!
“畜生,怎么可能……这么就放弃掉…………”
对素不相识的东西,情不自禁的身出援手。
并非同情心泛滥,只是有一种“那个东西似乎和我有着某种很深的联系”的直觉正促使我这样的行动。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她就能自由了!!
拼命扯着的铁链,在我的手中也勒出了血印。但现在,显然不是捂着手叫“好痛好痛千桃啊啊快帮我上药啊”的时候。
以那根锁链为原因,其他的束缚少女的锁链也渐渐松弛下来,离开了少女的身体。
但————
“为什么,到了最后还让我有要得救一般的错觉啊?”
“啊?!”
再次抬头望去,少女的脸上正挂着微笑,然而微笑下的无奈也一览无余。
就在那我一生都难忘的微笑深深烧灼着我的视网膜时,铁链的力道,突然急速增强起来——!!!
“啊呜咕————呜啊啊啊啊啊啊!!!!!”
没能抓住,铁链就那样离开我的手,然后…………
噗嚓。
响起了刀刃切开皮肤的声音,同时大量的血喷洒在我的身上。
我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而眼前的少女早已化作几道锁链上正往下滴的鲜血。
“…………唉。”
自己在干什么。
那明明就不是人类所能睁开的束缚,为什么就要如此的拼命。
那明明就不是什么自己所认识的东西,为什么要去帮助。
…………这样那样的,分不清是后悔、自怨还是什么的思绪。
“……嗯?”
突然,在我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现出了大量我一无所知的影像。
——有人在拼命哭泣
——有人在发起绝望的冲锋
——有人被最爱之人的利刃撕碎
——有人堕入不可脱出的摩比斯环
……诸如此类,哪一个都,残酷无比的故事。
早已失去了阻止能力和意愿的我,只能看着这样的景象一遍一遍的在眼前重现。
梦到此结束。
而梦的深意——待我明白过来时,已经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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